鵺陌奇

盼乌头马脚终相救

【祭潘爷】清明·杏花村

清明时节雨纷纷。

这句话说的一点不错,似乎每年的清明节不下一场雨,都像对不起这个节日一样,老祖宗留下的东西,总还是有些用处的。

吴三省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零零落落的雨滴,人有些懒散的不想动,脑子却还是转的飞快,只不过想的不是当下的事情,想的是以前。

听说,人越老,就越喜欢回忆过去;越接近死亡,就越会想起从前最快乐的日子。吴三省觉得自己这一生,是没有过过什么快乐的日子的,但是以前的事情他还是经常想起来,而且免不了的,总会想起一个人来。

潘子从来是以一种半文盲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,当然,跟他接触的人也不会管他识不识字,他干的事情虽然杂,但也不外乎跟体力劳动沾边。识字在这些方面,显得毫无意义。

吴三省是知道潘子识字的,不仅识字,还看得了帐。

早年潘子当农民,然后当兵,在越南的几年里,人越打越少,什么活都干过,跟着炊事兵生活做饭,跟着通讯员打打下手,什么都学了点,再后来复原回家,又跟了吴三省,倒也是又一个长长的故事了。

不过潘子识字,看帐,都属于实用技能,跟着吴三省做事,这些不得不会,要想让他做点什么附庸风雅的事,那就太难了,比如潘子,一句诗也不会。

当然,这是在潘子跟吴三省之前的状况,吴三省虽说是个下斗的主,但是骨子里的雅却是剔不掉的,日常喝喝茶,没事了听听戏,吟诗练字,跟他两个哥哥还有些相像之处。有个词叫耳濡目染,这个词的主语是潘子。

吴三省从窗边挪开步子,打开电视机任它自己放着,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。老旧的电视带着杂音传来公益广告的声音“我们的节日——清明节”,吴三省没忍住笑出了声,这什么东西,清明节都是我们的了。老子可不想过清明节,他暗暗腹诽。

“路人遥指杏花村”,潘子对着一块写着“杏花村”的石头憋出这么一句来,吴三省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,咬着牙把手里的水杯盖拧好,破口大骂:“你tm不会就别给老子丢人显眼了行不行,那是牧童遥指杏花村!”

潘子也不跟他争,反正吴三不嫌弃他一次,这一天都过不了,“三爷,你说这杏花村里,是不是真有酒啊。”潘子搓了搓手,看了吴三省一眼。

“不知道,进去看看。”吴三省抬头看了看天,“就算没有也避避雨。”

山西本来一年降雨量就不大,春季干旱更是常有的事,来了山西几天都是一轮大太阳明晃晃的耀人的眼,突然就下起了雨。还真没负了“清明时节雨纷纷”这句诗。

四月的天气终归还是冷的,尤其是在某人只穿了二股筋儿的情况下。吴三省瞥了潘子一眼,心想明明他包里应该有衣服,这人不说穿上光在这搓手,自己的伙计智商这么低可怎么办。

吴三省走在前面,潘子一把背起地上的包跟在他后面,就他们两个人,带来两个下斗的伙计早就打发回家了,东西也已经出手。要不是吴三省还对那个水盗洞感兴趣,他们现在估计也已经各自躺在自家床上了。

两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,一路闷头往进走,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工厂的大门,从不高的围墙看进去,还能看到满树盛开的杏花。

吴三省敲了敲门房的门,推门问:“大爷,这是酒厂吧,你们卖不卖酒呀。”门房大爷看了这两个人一眼,拿起屋里的电话打了一通。

二十分钟以后,两个人从厂区里面走出来,脸上都带了点红,潘子手里多了一个塑料桶,吴三省依旧是走在前面,看起来还有些激动:“这可是原浆酒,回去给老二尝尝,他肯定没喝过。”

他们不知道的是,后来,这里的厂房被翻新,大门也重新做了,每到清明的时候游人如织,赏花品酒,当然,这是后话。

现在的场景是,吴三省享受着多得了一壶,啊不,一桶美酒的好心情,朝着这个村子里唯一的车站走去,门口老大爷说了,下午还有一班车,能去市里。

潘子跟在后面,是没这种心情的,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桶酒罢了,自己刚刚喝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,拎在手里也只是徒增了分量罢了,他紧走两步,与吴三省比肩,“三爷,这么高兴啊。”

“啊?是啊,酒好,心情也好了。”吴三省在汽车站牌下站定,“你小子别跟老子说你觉得酒不好啊,不会品酒闭嘴。”

潘子一愣,觉得自己心里话应该没不小心说出来,看来是自己太容易给三爷猜着了。把桶放在脚边,从背包里掏出一件还算干净的外套撑在吴三省头上。

远处看,真像亲人。

屋里的表不偏不倚地指在了三的位置上,吴三省睁眼看了看,起身关掉了喧闹的电视,拿出茶具来。

下午三点,冲茶写字,日复一日,这些年还真就这样过来了。吴三省耳边响着“清明节”三个字,默默又把洗好的茶具放了回去,从桌下掏出一小瓶汾酒来。

酒是已经开过的,少了一半多,吴三省取了个小酒杯,缓缓把酒满上,手抖还撒了点出去,然后郑重的把酒杯摆在笔墨旁边。酒瓶重新盖上,藏在桌子下面。

“清明时节雨纷纷”,如行云流水,一首《清明》现于纸上,吴三省满意的放下笔,将酒杯送到嘴边抿着,看自己的这幅字,然后他发现一个问题,手一抖,酒就洒在了纸上。

他放下酒杯,坐在椅子上,紧紧闭上了眼睛,不再看桌上的那幅字。

那幅字里有几个字被酒溅湿了,

晕开的线条下,原本的几个字是:
何处有路人遥指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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